塞北冬青

虽覆能复,不失其度

【继续探案】牡丹花神(十)

再英勇的小卢见到太子都会变成可怜修勾

而被怜爱的修勾又会变成勇敢卢卢



李三郎闻讯日夜不停赶到东都时已是深夜,驾车之人掏出手谕唤开沉重的城门,一路马蹄声响,在空荡的坊道透出一股寂寥的味道。身披裘衣头戴兜帽,遮盖住大半张脸,脚步匆匆踏入一道道铁门,最后在不见天日的狱中寻见他要见的那个人。


虽然卢凌风尚有官职与职务在身,狱里却没有半点优待,照旧上了镣铐锁在内里。许是怕冷,被缚在背后的双手更是不便,卢凌风便挤在墙角蜷成一团,身体在睡梦中还打着寒颤。


“这小将军非说自己冤枉,不肯吃饭,这大冷天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真要是被冤枉的,不应该吃饱才有力气喊叫吗?大人,您说是不是?”


一旁狱卒眼见这位看不清模样的来客背后跟着的一行人都等在外面,而这来客又死死盯着狱里那个被关的犯人,眼珠子只转一圈就知道来者身份不凡且十分看重被关之人。赶忙痛心疾首地讲着这几日的疲累与狱中人的不是,对于自己的怠慢半个字都不敢提起。


“把钥匙留下,再去寻一碗粥来。”


李三郎支开所有人,蹲下身子,卢凌风果然如狱卒所言,这样憔悴的脸色定是没吃好也没休息好才会有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他的脸颊,没有半点热度,李三郎凑近卢凌风的耳畔,小声地呼唤着。


“七郎?”


眼珠在眼皮之下艰难地转动了几圈,卢凌风慢慢睁开双眸,却不敢相信面前之人居然真的出现在此地,手腕下意识想摆脱沉重的镣铐,可冰冷坚硬地生铁磕在已经破皮的腕间又是一阵刺痛,哗啦啦地响声像是一声声凄厉的狂笑。


“太子殿下......”


“嘘......”


一根食指封上嘴唇,李三郎摘掉兜帽,默默地摇着头,发髻上亮金色的发冠却彰显着他身份的尊贵。


“您为何在东都?可是因为......”


“听到你不好,我专程赶来,日夜兼程总算是到了。”


“殿下,您离开长安......怕是......”


“七郎不必忧心,圣人知晓此事,倒是你,刚才狱卒告诉我你以自己蒙冤为由不肯吃饭,若是我晚来几日,还要给你收尸不成?”


太子殿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卢凌风伴在太子身边十余年,这点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至于吃饭一事,他确实是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每日昼夜颠倒,更没有吃饭的想法。


“太子殿下教训的是,是臣鲁莽.......只是不知苏无名那边可有消息?”


李三郎接过狱卒递来的白粥,舀起半勺吹着气,卢凌风却依然没有喝下的意思,饿到要凹陷下去的双眼里满是期盼,似乎苏无名一醒来马上就可以为他洗刷冤屈。


“苏无名还未醒来,一时无法定夺。不过此次赶来东都,我将薛环与费鸡师一并带来,想必有费鸡师的医术,苏无名也可早日苏醒还你清白。”


“劳烦殿下为臣操劳这些琐事......”


果然,说到带来了薛环,带来了费鸡师,卢凌风眼睛里冒出的光亮让人心颤。一口口白粥喂进肚中,李三郎却有些吃味,他分不清卢凌风是因为此刻有他才安心还是因为有了那些朋友的帮助才安心。


“你可看到行刺之人?”


“没有,待我进到房内,苏无名已经倒地不省人事。”


卢凌风的声音依旧是多日摧残下来的沙哑,李三郎便嘱咐他万万要保重身体,解下裘衣盖在他的身上。


“殿下,外面风寒天冻,您不能只穿常服,臣在狱内不碍事的,请殿下收回......”


随着咔啪两声脆响,镣铐掉落在地,李三郎向卢凌风承诺尽快助他离开这监牢,可当他起身之时,那狱中的小将军却长跪不起,眉宇间尽是忧愁。


“殿下,您真的信我所讲的一切?”


卢凌风还跟少年初遇时一个模样,双手行着礼,抬着头,眼睛里闪着疑惑却渴望被人信任的光芒,仿佛一朵巨大的浪花拍下,将人从头到脚淋个干净。


“七郎,你何曾骗过我?这次是姑母身边的人太过鲁莽,我会去见她,让你早日离开此处。”


手指拢起卢凌风散落在额间的发丝,李三郎知道卢凌风不止是被关那样简单,依着他的庇护却依然动了刑,至少是打过几次。长安红茶时赏了卢凌风三十大板,据陆仝所讲,打得鲜血淋漓,将养许久,即使如此,李三郎知道自己是有分寸的,那么大的阵仗也只是为了骗过其他人的眼睛。


但这次不同,是公主的人动了手,李三郎心中虽有不满,踏出狱门时,月光却爬上了青年人嘴角的那抹笑意。


“公主,这次是你给了我机会要我与你面对面了......”


-


“苏无名?苏无名?快说!到底是不是卢凌风刺的你?”


连着煎药熬了好几个大夜的费鸡师觉得自己只剩最后一口气,苏无名刚睁开眼就趴在他耳边问个不停,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得到回答。


“......不是......”


“薛环!快!快去禀告太子!”


此事终于有了眉目,太子得知苏无名亲口所言,终于有了十足的把握,登门拜见公主,也是说卢凌风虽为自己推荐但办事还是毛躁,才酿成此事。


“卢凌风并未行刺于苏无名,萧少卿执掌唐律,为民除害是好,但这鲁莽易生是非,扶摇就是前车之鉴呐!”


“殿下所言即是,萧某改日定当亲自上门向卢将军道歉。”


敲打着公主身边的人,李三郎深知过刚易折的教训,酒过三巡,一直未曾开口的公主举起酒杯,盈盈笑意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狠厉。


“三郎,这次的事,萧少卿是鲁莽了些,却也是关心苏无名的安危。卢凌风先前与苏无名一同办下不少大案子,可这次害苏卿险些丧了性命,依我之见,萧少卿武功高强,又掌大理少卿一职,不如要他伴在苏无名身边,既方便查案又可护苏无名周全。”


“姑母所言亦是有理,只是圣人所言,要他们二人一同探案......”


“卢凌风恢复过来之后自可继续查案,本宫又何曾阻拦过他?三郎,无论谁去查案,查出个水落石出有所交代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对不对?”


莲花形状的金盏举到自己面前,李三郎的鼻尖已闻不到葡萄酒的醇厚,尽是公主身上香甜的花香。到底是卢凌风保护不周惹出的事端,李三郎也无可辩白,金盏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便是同意了双方的请求。


“殿下!若是如此,岂非做实是我们的过错?”


果然,卢凌风如李三郎所料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活动着肩胛骨,有什么想法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李三郎依然坐在正位之上,闭着双目养神。


“此事已了,我明日就要启程返回长安,如今情势是公主的意思,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殿下,您来东都一定也看到这满城的牡丹,此事与公主难逃干系!现下要苏无名与萧明瑀一同查案,岂非全是公主的势力在左右案情?如何还能查明真相?”


“七郎,你所担心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只是我在东都,身份尴尬。而且长安那边,姚崇宋璟上书力谏公主东去的风波还未平,我能帮你的,并不多......”


看着跪在脚边的卢凌风,李三郎从心底喜欢他的忠勇,而且经过此事,他相信卢凌风会更加卖命查案为自己所用,而非被公主一派所蛊惑。


“臣不可只受太子殿下庇护而不为太子殿下分忧,至于查案一事,臣自会再去拜见公主力陈缘由,请殿下安心。”


送别太子西去的车马,卢凌风走在依旧喧闹的东都街头,返回旌善坊的宅邸,果然萧明瑀也在院里,斜靠在那棵樟树的枝杈上晒着太阳,像只猫。


“萧明瑀,你要是晒太阳就呆在上面不要下来,我有话要同他们说.......”


“卢七郎,你要查案就自己去查,上次你来就带来个刺客,这次来,又能带来什么?”


“中郎将?”


被萧明瑀满不在乎的话语激得刚要飞身上树,正堂的门被悄然推开,卢凌风已多日不见苏无名,果然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先前的衣袍穿在身上又宽了一圈。


“苏司马,既然可以下床走动,想来已无大碍?”


“见我只称苏司马,看来的确是生疏了.......”


“先前就是这样称呼,苏司马不用放在心上。”


那日夜晚的审问被窗外的刺客打断,卢凌风没能挖出苏无名内心真实的想法,既然苏无名一直以狄公为榜样又为何表明态度要站在公主一侧?先前还多番劝诫自己要以天下人为重,如今公主与太子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掀起滔天巨浪,这哪里是为天下人着想?无非是想凭借这些功劳将来入台入省进而与狄公一般官拜宰相吧。


亏自己先前还相信他的鬼话,当真可笑。


“既然萧少卿像只恶犬看着这旌善坊的宅院,那我也不便进入,还是拜见过公主再做定论吧。”


抢在萧明瑀离开枝桠的瞬间退出院落,卢凌风知道萧明瑀接了保护苏无名的活就一定不敢走远,否则再在苏无名的小身板上扎几刀,费鸡师也难再救活。不过刚才看着苏无名没什么脸色的面庞,还有新添的几道皱纹,卢凌风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苏无名垂在背后的发带,时不时飘忽几下,并不安宁。


“公主殿下,萧明瑀是您的心腹,武功的确高强,要他伴在苏无名身边原本并无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公主殿下当是知晓大家如何议论,无非是太子殿下做了什么手脚,要制约您的势力,可此时公主把两个心腹都派来调查此事,传出去怕是会有多事之人议论公主您得了机会反过来打压太子,更有人会怀疑苏司马遇刺与先前官员遇害一案乃是您的苦肉计......”


“大胆!”


一直立于公主身边的冯桂刚一伸出右手指向卢凌风,四周的侍卫立刻上前,一水儿银亮的横刀对准这位卢将军的要害,连退路都被封的不留一丝空隙。


“卢七郎,你还真是敢想敢说,很久没有人在本宫面前说话这样放肆了......”


眼看着公主一步步走下台阶,手指按下其中一把横刀进入包围圈中,狐狸一般柔媚的双眼此刻满是冰冷。卢凌风终于看清了公主的那双眼眸,若是时间往回倒退二十余年,倒退到这个女人的少女时期,柔媚中带着青涩,一颦一笑皆透露着被天皇天后娇惯的天真,怪不得会让自己的父亲那样欲罢不能,恨不得赌上自己的性命,还与这个女人有了孩子......


“臣方才所讲都是臣的肺腑之言,望您三思.....”


“三思?按卢七郎你所讲,这不都是本宫的一场戏吗?你不如回禀圣人要他下旨,现在就抓了我去,如何?”


一双手手腕相并伸到卢凌风面前,可嘴角却还擒着轻蔑的笑容,卢凌风不明白公主这话到底是激他发作再行糊涂之事,还是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感。女人的娇柔的身躯配上身后寒光毕露的刀刃,卢凌风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得行着礼保持着距离。


女人与政治二字撞上总有这么多的纠缠麻烦,若是个男子必然不会这种以退为进的招,更不会送上门来,可公主是女人一切都顺理成章,即使没有那些侍卫,卢凌风也不会扯开绳子绑了她逼她认罪伏法。


“怎么?舍不得啊?”


冰冷的发饰贴上脸颊,公主俯下身凑在卢凌风的耳边,朱唇轻启,用轻声的话语击碎卢凌风的所有防备。


“你是我的儿子,难道要偏帮着他人来对付我吗?”


“公主殿下!不可!”


下意识推开公主,卢凌风跌坐在大殿中心的那团金色凤凰展翅高飞的图案之上,刹那间那些利刃又架上他的脖颈。伴君如伴虎,既然敢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又如此冒犯公主,卢凌风就想过下场,可他没有选择,他许诺过太子,重新回到公主的心腹身旁随时掌握动向,尤其是苏无名。


“卢七郎,你当真想回去与苏无名一同断案吗?”


“当真,还望公主殿下成全。”


审视的目光扫过卢凌风的脸颊,公主重新回到正坐之上,侍卫也纷纷收起佩刀站回原位,好像一切都为发生。


“本宫是否同意不重要,苏无名是否还愿意与你一同断案本宫无法左右......”


“只要有公主殿下您的手谕,苏司马断不敢违抗。”


“怎得,你还要强迫于他?”


强迫?


卢凌风从未想到这个词会被他用在苏无名身上,可先前在旌善坊宅院里遥遥一见就知嫌隙不浅,苏无名虽然没有武功,真要是强行呆在他身边也无不妥,可苏无名脾气够倔,真要是惹上,哪里还有机会断案?


“此事微臣自有办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单独询问公主,不知可否退去周围侍从?”


“公主殿下,这卢凌风是太子亲信,若您与他呆在一处,万一他图谋不轨......”


冯桂冷眼旁观许久,这卢凌风对公主半分忠心,如今又要屏退左右,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意思,谁都不许打扰。”


一阵铁甲的铿锵之声,伴着沉重的木头撞击的声音,卢凌风缓缓抬起头,凝视着高台上的公主。


“公主殿下,东都子民所传颂的牡丹花神到底是何方神圣?”


“怎得你卢七郎不知花神的事情吗?”


“武后在时,要牡丹在冬日开放,花神不肯听从武后的旨意,不肯屈服于她的淫威,因而被武后贬至洛阳,却在此处开的格外艳丽多姿......”


“没想到卢七郎你也是这般愚蠢,对那帮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如此偏听偏信。”


“公主殿下何意?”


“牡丹原本就是我母后家乡盛开的艳丽无双,母后因思念家乡才将其移植到长安,可一解思乡之情。这牡丹原本就是与母后相依相连,如何会被母后贬黜?”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其中另有隐情?”


“是那些门阀士族,高门大户看不得母后以一女子掌握天下权柄,才将这与母后关系紧密的牡丹从长安贬黜到洛阳,可后来也是在牡丹盛开的洛阳,母后建立了属于她的王朝.......”


公主一双凤眸微启,追忆的柔情逐渐散去,属于武后的那股舍我其谁的霸气逐渐显露无疑。


“当日我母后,逼不得已行此下策,今日在洛阳,同样是白雪皑皑,我却引得花神降临,使得洛阳满城飘香。这花朵艳丽绚烂,不光要在洛阳开放,更要开到长安,开到边疆,让大唐的子民都能一睹它雍容华贵的风采!”


“公主殿下!您如何能让神为您所用?岂非荒谬!”


公主眼中的狂热着实惊到了卢凌风,他原本是不信这些妖魔鬼怪之语,可洛阳城的确是满城尽是开放的牡丹,这是他亲眼所见的场景,那些官员也是真的失去了性命。


“七郎,不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TBC.


李家人着实都有点疯癫的赌徒心思

就喜欢太子公主斗法拉扯卢凌风

只是可惜小苏和小卢如今离心了

下一章再合好

🌝蹲!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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